森林的故事（8）

——摘自董宏猷《十四岁的森林》

它们默默地生长在大森林里，生长在长满地衣的大树基部，生长在腐朽的倒木和潮湿的乱叶中。这些森林里的蘑菇，这些美丽如天使，娇嫩如婴儿般的蘑菇，是森林交响曲中一组活泼而神秘的音符。在伴随着摇篮曲的童话中，在老奶奶讲的民间故事里，蘑菇常常与提着小竹蓝到森林里采蘑菇的小姑娘以及用毒菌施行巫术迷惑的巫婆联系在一起的。这是因为这些鲜艳如同花朵般的蘑菇，有的是鲜美的食品，有的则含有不同种类的毒素，于是无毒的蘑菇便成为天真活泼的小姑娘，而那些毒素当然就是阴险毒辣的巫婆了。

小姑娘也罢，巫婆也罢，这些形象都是人类自身利益的衍生物，而森林里的蘑菇却不是为了人类的利益而生存的。这些无毒和有毒的小生命，是森林中不可缺少的基本成份。在森林的三种基本成份中，乔木、灌木、草本植物、苔藓、地衣等绿色植物是“生产者”鸟、兽、昆虫等是“消费者”；而蘑菇和其他的真菌、细菌，以及蚯蚓、白蚁、食枯木的甲虫等原生动物和腐食性动物，则是“分解者”。它们把森林中复杂的动物有机残体分解为无机物质，归还给森林，成为森林成长的养料。因此，在森林的物质循环和能量流动中，它们起着无与伦比的作用。

如同所有的真菌一样，蘑菇体中是没有叶绿素的。因此它无法进行光合作用，这也就意味着蘑菇本身没有制造养分的机能，因此，它必须直接和间接地从其他植物身上取得养分。而大多数蘑菇是繁殖在在已经死亡腐朽的植物上的。一株树木轰然倒下了，一片落叶悄飘落了，它们走完了生命的一段里程，而蘑菇则如同天堂里的小天使，来帮助它们完成生命的再次循环。蘑菇将这些死亡植物分解成氨基酸和糖等简单的化学物质，除了一小部分用于蘑菇本身的生长外，其余的则通过腐朽而被释放，成为绿色植物生长的养料。

这些森林中的蘑菇，这些默默无闻化腐朽为神奇的分解者，它们的生命是那样地短暂。寿命最长的不过十余天，寿命短的则只能活一两天，鬼伞菌类的茵体从形成到溶化仅仅只有几个小时。这些美丽鲜艳的林中之花，它们的整个生命都献给了森林，它们是森林中默默的英雄。倘若没有它们，没有这些可敬的分解者，森林便会成为动物的垃圾场和坟场，最终被窒息死亡毁灭。

我曾经到雨后的森林中去采过蘑菇。在潮湿而清新的林地上，五颜六色的蘑菇如同绚丽璀璨的珍珠宝石散布在绿绒的地毯上。这些可的小生命，有的擎着红色的小雨伞，有的戴着黄色的小斗笠，有的如同一把绢秀的折扇，有的如同一支精致的喇叭……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歌颂过蜜蜂啊，这些传播花粉酿造蜜糖的小生灵，的确是催促新生的小天使；可是有谁歌颂过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全部用来化死亡为新生化腐朽为神奇的蘑菇呢？在人类功利而实用的视野里，蘑菇要么是一种鲜美的食品，要么是一种可怕的毒物。当人类用巫婆的形象来咒毒蘑菇时，恰恰忘记了这些毒蘑菇是对树木的生长发育有益的。对于森林来说，“毒蘑菇”恰恰是有益的功臣。它们背着“毒菌”的冤名，在分解死亡腐朽的植物时，将毒素留给了自己，却将氨基酸和糖献给了森林。

在莽莽的大森林里，毒素最大的不是那些幼小的蘑菇，而是那些虽然直立起来却用尖利的牙齿去破坏森林残害其他生命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