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故事(5)
——摘自董宏猷《十四岁的森林》
森林的故事中最为迷人最使人陶醉的,是有关花的故事了。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绚丽夺目的鲜花,开放在青青的草丛中,开放在绿色的林墙上,开放在浓阴密布的溪沟旁和池塘里,开放在险峻的悬崖上和幽的山谷中。草本植物开花。木本植物开花。高大的耸入云天的乔木也开花。从地面到天空,色彩斑斓的千千万万朵鲜花,将立体的森林装扮成花团锦绣的童话世界。
美丽而鲜艳的花朵不仅仅属春天。在林冠郁闭浓绿欲滴的夏季,在叶片金黄火红果实累累的秋季,甚至在白雪覆盖寒风怒号的冬季,森林里永远是鲜花次第开放的美丽世界。而且所有的花儿每年开花的时间表也是极其准确的,有时准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野樱桃花和迎春花开放在3月,云锦杜鹃以及如火如荼的映山红开放在4月;美丽洁白的珙桐花像白鸽一样在5月底展翅欲飞,小巧的鸭跖草花像蓝色的蝴蝶在7月翩翩起舞¨¨¨
五彩缤纷的鲜花使森林更加富有迷人的魅力,更加充满蓬勃的生机。开花的植物不仅改造了古老的森林,而且创造了现代森林。开花的植物即被子植物的出现不仅是植物进化史上的又一场翻天覆地的伟大革命,而且在人类进化史的伟大史诗中,它是最为辉煌绚丽的篇章。
没有花,就没有现代森林,就没今天如此多姿多彩的世界。
没有花的世界是一个色彩单调的世界。这在泥盆纪中期,虽然植物已经取得了从海上登陆的伟大胜利,但在泥盆纪的地球上,活着的植物除了绿色仍然是绿色,没有花朵编织的锦绣,也没鸟兽奏响的琴弦。从那时起一直到以裸子植物为主构成地球上又一片片森林的中生代,一片单调的绿色仍然统治着这世界。没有“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春天,也没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夏荷;没有“开从霜后越精神”的秋菊,也没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冬梅。
是的,比起蕨类植物来,裸子植物的出现又一次地使植物更加适应陆地上变的气候,从而又一次地在石炭纪森林的废墟上燃起了一片一片四季不变的新绿,每一粒裸露的种子都是一粒点燃这个地球的火种。在裸子植物上,生长胚珠(其中产生卵子)的球果是有严格区别的,要使花粉传到胚珠表面从而使精子与卵子相结合,唯一依靠的只有风力。但是风不仅仅是传播花粉的“红娘”或者说,风根本就无心充当传播花粉的“红娘”。在它繁忙的工作中,这种“红娘”的角色只是客串。这样一来,花粉和胚珠就无奈何就有情难诉有苦难言了。当花粉急需传播的时候,风儿却不见踪影或者垂下翅膀栖息在山谷和海湾里去了。而当花粉尚不是最佳传播的时候,或者即使是花粉急需传播的时候,风儿来了,但它却呼呼地任性地吹,将花粉吹得漫天都是。有的花粉幸运地落到了胚珠上,但是更多的花粉却在风儿的任性游戏中失去孕育种子的良机。
四季常青的裸子植物战胜了严寒,但是却制服不了桀骜不驯的风。它繁殖后代的命运仍然掌握在喜怒无常的风儿手里,这不能不说是裸子植物的悲哀。
也许是一次极其偶然的邂逅相遇(但决不是上帝的创造),一只不知名的昆虫也许是甲虫飞到了雄球界上,而另一只甲虫飞到了雌果上。它们不约而同地发现了雄球果上的花粉和雌球果上的胚珠所分泌出来的露滴既芬香又甜密,是可口的美味佳肴呢!它们兴奋相互呼唤了,它们兴奋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对方了而这种偶然的发现是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于是它们又相互交换了“餐厅”,于是它们完全是偶然地将花粉带到了胚珠上,一下就完成了乞求风力来完成的传粉任务。
现在我们已经不可能考证出究竟是哪一种甲虫在偶然中完成了这项伟大的事业了。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式闪电般地照亮了裸子植物传播花粉的道路。它们感到了一种惊喜,同时也怀着一种期待:那种甲虫明天还会来吗?
在这种历史性的惊喜与期待中,花粉与胚珠也同时在苦苦地思索,应该怎样主动地吸昆虫来传播花粉,同时又防止昆虫将胚珠吃掉呢?成功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既不断地分泌露滴生产花密引诱昆虫,同时又产生一种保护胚珠不被昆虫吃掉组织结构。
于是又一场伟大而艰辛的革命实践开始了。就像藻类当年为了登陆锲而不舍地向海滩冲锋一样,无数的花粉和胚珠在这场革命实践中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不断地探索,不断地总结经验,不断地向着伟大目标一步一步地迈进。这样一种长期的天然选择,该蕴含着多少失败,多少曲折,多少得而复失的痛苦,多少失而复得的欢欣呢?
于是我不禁想起了冰心的一首诗:
成功的花,
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
然而当初她的芽儿,
浸透了奋斗的泪泉,
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还是这“奋斗的泪泉”“与牺牲的血雨”孕育了世界上第一朵鲜花。它那艳丽的色彩在万绿丛中,无异于一面鲜艳的旗帜,将密峰、蝴蝶以及蜂鸟召唤到它的旗帜之下,并赠之以香甜的花密。于是这些快乐的蜂儿蝶儿又将花粉携带到一个个胚珠上,一次就使好几个胚珠同时受精。而胚珠则产生了一种保护自己的外衣,将种子柔柔地包裹起来,由于这柔柔的外衣仿佛一床柔柔的棉被,因此,世界上便出现了比裸子植物更进化的“被子植物”。
种子以及包裹它的“棉被”我们称之为“果”一个“彩球”,而且使地球成为茫茫宇宙中迄今为止尚是唯一产生“人”这种高等动物的星球。从古代猿人到现代智人,被子植物以它们的花与果养育了人类,养育了有文字记载以来的历史,养育了这个风云变幻的世界。水稻、小麦、棉花、油菜、玉米、高梁、大豆以及茶、桑、麻;苹果、梨、香蕉、桃、杏、菠萝以及西瓜、草莓;西红柿、白菜、黄瓜以及烟叶、橄榄和槟榔……人类所需要的食物都是取之于开花植物也就是被子植物啊。尽管关于有花植物的产生,古植物学家们有着许多争论,但是我们仍然要感谢那第一只偶然携带花粉的昆虫,感谢那第一朵勇敢开放的鲜花。没有这些植物和动物,也就没有今天的人类社会。于是我们也深刻地理解了:人只是地球上的生命链中的一个环节。人类的生存离不开一个生命之网。一个生物的灭绝,一个生物群落的破坏,都会使这个生命之网遭到破坏。这人生命之网养育了人类,而人类予以回报的,难道竟是野蛮的、无休止的砍伐与猎取么?
花的产生使这人星球充满了温馨的爱。不论是东半球还是西半球都不约而同地将鲜花比作美丽的姑娘,视为友谊与爱情的象征。
西半球的许多诗人钟情于红色的玫瑰。匈牙利的著名诗人裴多菲就叹道:“你的红红的脸/是春天的玫瑰”而英国的著名诗人彭斯,15岁时在打麦场上与一个少女相遇,友谊与爱情从此撞开了诗人灵感的泉眼,他写了名篇《一朵红红玫瑰》。德国的伟大诗人歌德,是多么地喜爱花啊:“摇曳的吊钟花/像雪一样白/番红花开得/如火如荼/还有的像血/还有的像绿玉/樱草好奇地/得意洋洋/淘气的紫罗兰/故意在躲藏……”被称为“湖畔派诗人”的华兹华斯,则陶醉在这样一幅迷人的风景之中:“一大群黄色的水仙/依傍着湖/长在树底/微风中颤动起舞”……
同样是红色的花,但中国的诗人则喜爱粉红的桃花。从《诗经》的“桃花灼灼”开始,有多少诗人歌唱了春天的桃花啊:“人面桃花流水鳜鱼肥”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拍山流”……同时白色的花,也使诗人们产生了清泉一般的柔情: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徐志摩:《沙扬娜拉》)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戴望舒:《雨巷》)
但是中国的诗人们除了将花儿比作姑娘,视为爱情外更多的还将花儿视为人品人格的象征,视为奋斗的人生的写照。出于污泥而不染、亭亭玉立的莲花,甘于寂寞、从不争名逐利深谷幽兰,特别是不畏风霜、不畏冰雪的秋菊和冬梅,千百年来一直被中国人所歌唱、赞颂。而在大森林一年四季开不败的花海中,黑风岭林场的少男少女们偏爱的是一位伟人的《咏梅》,他们将这首词视为对世界所有开花植物的礼赞: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